本報記者 陳雅靜 段丹潔
中國式美學的核心在于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美學發展道路。在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中，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丁國旗率先提出了“中國式美學”概念，引發學界廣泛關注。近日，本報記者就“中國式美學”的諸多問題訪談了丁國旗。
彰顯鮮明民族特色的中國式美學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一直關注中國文藝學美學發展，提出了“中國式美學”概念。這一概念的本質內涵是什么？
丁國旗：“美學”一詞源自德國著名哲學家鮑姆加登的論文《對詩的哲學沉思》，其研究對象指的是“可感知的”事物。理解“中國式美學”的本質，要從我們對中國美學的文化感知和認識上來看。我將中國式美學的本質內涵的核心放在“文質兼美”與“德藝雙馨”兩個方面，這是基于中國美學的“民族性”特征而提出的。“文質兼美”是文藝精品的標準，“德藝雙馨”是藝術家們的追求，二者相輔相成，通過文藝作品體現出來。前者吸納了孔子“文質彬彬”的思想，用于界定優秀的文學作品，體現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后者考量創作者的精神氣象、德性修為與藝術造詣，旨在強調文藝工作者需在“德”“藝”兩個方面達到內外統一、表里如一。“文質兼美”“德藝雙馨”最終要通過具體的文藝創作體現出來，而且也只有通過文藝創作才能落到實處，這也是文藝創作“出精品”的內在要求。
《中國社會科學報》：中華美學是中華民族數千年來的審美實踐和思想凝練。“中國式美學”對于中華美學有哪些新的發展和變化？它們之間是什么關系？
丁國旗：“中國式美學”根植于中國式現代化的宏大語境，是對中華美學的進一步延展性認識，也是中華美學在當代的獨特寫照與深度詮釋。新時代背景下，中國式美學是對中華美學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它既繼承了中華美學的核心精神，又通過與現代科技、設計和生活方式的融合，展現出新的時代特征。近年來，中國式美學在多個領域蓬勃發展，成為文化自信與社會發展的重要體現。
一方面，中國式美學在科技與藝術的結合中煥發出新的生命力。例如，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通過人工智能、裸眼3D、增強現實等現代技術手段，將中國傳統美學中的寫意與留白融入數字藝術創作，向世界展示了浪漫空靈的中國意象。這種“藝術+科技”的跨媒介實踐，不僅讓中華美學在數字化浪潮中展現出強大感染力，也為文化傳播開辟了新的路徑。另一方面，中國式美學在日常生活中的滲透也日益顯著。以“新中式”生活方式為例，它將傳統文化元素與現代審美相結合，從服飾到茶飲、從家居設計到生活場景布置，都體現了簡約、實用與個性化的追求。這種美學實踐不僅提升了生活品質，還推動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
中國式美學融會中華美學傳統與當下時代召喚，既回應時代挑戰，又彰顯文化自信，不斷引領文藝創作的新方向新發展。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中華美學與現代社會的融合愈發緊密。通過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傳統藝術在保持文化底色的同時，以更加現代化的形式融入當代生活。這種融合不僅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底蘊，也為中華文明注入了新的活力。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您看來，中國式美學與西方美學有哪些顯著的區別？我國的文藝創作和文化實踐如何體現中國式美學？
丁國旗：中西方美學體現了中西文化的不同特性，也在哲學、審美和藝術表現上存在顯著差異。中國式美學以“天人合一”為核心觀點，注重意境營造和情感體驗，如馬遠《寒江獨釣圖》以留白手法勾勒出空靈意境；西方美學則基于客主二分，強調理性與形式美，如古希臘雕塑《擲鐵餅者》對完美人體比例的極致追求。在藝術表現上，中國式美學傾向于寫意和虛實相生，蘇州園林的移步換景便是典型；西方美學則注重寫實和對稱，巴黎圣母院的高聳尖塔盡顯其對形式美的執著。
文藝是社會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內容。在中西文化交流、學術交流、經貿交流、民間交流以及各級各層面中外雙邊多邊交流日益增多的今天，我們亟須筑牢中華文化根基，傾力做好自我文化建設，堅定不移維護并持續提升中華文化的主體地位，進一步增強文化自信。在我國的文藝創作和文化實踐中，“人民性”是文藝創作的核心追求。這就要求廣大文藝工作者切實投入人民群眾的生活之中，飽含情感去體會人民的苦辣酸甜、喜怒哀樂。不僅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的主體、審美的鑒賞家和評判家，還要把為人民服務作為文藝工作者的天職。
推動中國特色美學體系建設
《中國社會科學報》：近年來，我國美學實踐有哪些新變化與新發展？
丁國旗：當前，人們的文藝審美觀念正從單一走向多元，審美形態日趨多樣。具體來看，在文化審美交流互鑒中，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相互學習、借鑒，不斷創造新的審美形式、開拓新的審美領域。例如，電影《流浪地球》展現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不僅拓展了中國科幻電影的敘事邊界，也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藝創作提供了新的范例；許多地方的地標性建筑，如國家大劇院、蘇州博物館等，都將古代建筑元素與現代科技巧妙融合，生動展現了東方美學的獨特魅力。這種多元化的審美形態不僅豐富了藝術表現形式，也滿足了不同群體的審美需求。
此外，科技的高速發展為審美方式帶來了創新性轉變。數字化技術與人工智能的介入與廣泛運用，不僅為審美活動提供了新的手段和平臺，還促使創作者在擴展創作題材和變換創作方式的同時，能夠更加便捷地欣賞和創作藝術作品。這種技術與藝術的深度融合，也為中外文藝交流互鑒開辟了新的路徑，進一步提升了中華美學的國際影響力。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您看來，為什么要把美學研究納入“中國式現代化”這一語境中？
丁國旗：“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語境對于理解美學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國式現代化是既遵循現代化發展的一般規律，又符合中國實際、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這種獨特性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在精神文化領域必然會催生諸多美學的新現象，這些新現象不僅反映了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和成果，也為中國美學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在文藝創作領域，中國式現代化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推動文藝作品在反映時代精神的同時，繼承和發揚中華美學精神。這種精神不僅體現于對傳統美學范疇的現代轉化，如“意境”“傳神”等概念的當代詮釋，還體現于文藝作品對現實生活的深刻洞察與審美表達。在美學理論研究中，中國式現代化促使學者們重新審視美學的歷史脈絡，推動美學話語的更新與創新，打破西方美學研究范式的主導地位，彰顯中國美學的世界意義。同時，美學研究也在實踐中不斷探索與科技、社會發展的結合點，如近年來興起的“生態美學”和“數字美學”研究，正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美學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生動范例。
美學研究也是連接過去與現在、傳統與現代的橋梁，它幫助我們挖掘并傳承那些跨越時空的美學智慧，為當代社會的審美實踐提供深厚的文化底蘊。因此，在美學研究中重視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語境，可以使我們更加深入地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內涵和審美價值，不斷增強對中華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在更高層面上理解和認識美學的時代價值與現實意義。
《中國社會科學報》：學界應如何繼續推動中國特色美學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建設？
丁國旗：中華美學豐富的思想資源是我們從事文藝文化工作取之不盡的智慧源泉。中國特色美學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的形成與建構，最終要回到中華美學的歷史發展過程之中，尤其是要回到當下我國美學與文藝發展的實踐之中。
文藝作為時代的產物，必須緊跟時代步伐，反映時代生活，凝聚時代精神。廣大文藝工作者一定要進入時代、理解時代、讀懂時代，從時代沃土中汲取滋養。文藝創作必須立足人民，始終把人民的冷暖、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中，堅持為人民書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文藝工作必須重視審美，弘揚中華美學精神。
新時代新征程，廣大文藝工作者一定要樹立正確的美學觀，順應時代發展，主動發現美、追求美，并將這種美的發現和追求以藝術的方式與多樣的文化形態回饋給人民，不斷推動我國文藝文化事業繁榮發展，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貢獻力量。
